《文艺争鸣》
文化因其概念和外延的不确定性,其边界可大到无边无界,亦可小到具人具物。市场化、信息化、科技化的兴盛带来了经济边界的瓦解和冷战政治的隐退,人们内心的文化边界意识开始凸显,发出了“守住边界”“精神返乡”的呼喊。来自哲学、文艺学、社会学、马克思主义等领域的诸多先知先觉者用不同的话语来唤醒世人的文化边界意识,虽然学者们从不同的视角进行着各自的理论叙说,但本质是一致的,呈现出一种“异语同质”的叙事景观,都强调人类在前进的道路上离不开文化的浸润,离不开诗意的栖居。
一、文化边界的哲学维度叙事
哲学作为一种先知先觉、刨根究底的学问,其触角不仅探向惊奇的外部世界,更伸向神秘的内心世界。针对20世纪人类精神文化世界的自我冲突和文化发展的背反现象,有学者提出哲学的文化转向,有学者提出文化引导未来。转型期的文化边界成为文化哲学乃至哲学不可忽视的思考主题。
(一)伦理维度的道德失范说
从词源上看,“伦理”“道德”“文化”的词义各异,但寓意相近。“伦”是辈分、等级、秩序之意,“理”是调理、治理、整理之意。“道”意指规律、规则、道理。“德”意指人世的品性、品行、品格。“文”本义指杂色交错的纹理。《易· 系辞下》载:“物相杂,故曰文。”《礼记·乐记》载:“五色成文而不乱。”“化”本义指改易、生成、造化。可以看出,由“伦”走向“理”、由“道”走向“德”、由“文”走向“化”,都蕴含着“无序”向“有序”的价值转换。但历史与现实发展又使得两者发展呈现出不匀速的特征,甚至出现较大悬殊,以致历代人们都在追求伦理秩序、道德规范和文化规则。针对当前中国社会的伦理道德文化状况,人们存在三种相异观点:一是“道德爬坡说”,二是“道德滑坡说”,三是“道德转型说”。社会中一旦有道德事件发生,无论是好是坏,都会借助现代网络技术迅速扩散,但悲情的道德事件似乎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进而使人们有种普遍的“道德失范”之感。如果没有正面的道德教化,这种失范之感就会演化成“道德恐惧”,最后造成“道德冷漠”的普遍存在。人们长期浸泡在这种道德氛围中,会忘却人性的高贵、美德的意义,丧失了精神家园的慰藉,最终沦落为文化上的漂泊者。
对于思想观念活跃、文化交融深化时代文化边界模糊化的突出问题,习近平在有关讲话中也指出:“一些人价值观缺失,观念没有善恶,行为没有底线,什么违反党纪国法的事情都敢干,什么缺德的勾当都敢做,没有国家观念、集体观念、家庭观念,不讲对错,不问是非,不知美丑,不辨香臭,浑浑噩噩,穷奢极欲。”(1)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5年10月15日。有学者将此现象称之为“道德失范”,意指“因作为存在意义系统的道德价值及其规范要求,或者缺失、紊乱,或者缺少有效性,不能对社会生活发挥正常的整合调节作用,社会所表现出的道德价值混乱、道德行为失范现象。”(2)高兆明:《道德失范研究——基于制度正义视角》,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29页。这一界定隐义着两方面内涵:一是原有的规范、规则被打破、被越界;二是人的内在精神世界出现价值迷路。也有学者提出“底线伦理”或“底线道德”概念。(3)何怀宏:《守卫底线伦理》,《人民日报》2015年2月16日。即是说,不管人们追求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或价值目标,有一些基本的规则不能违反,有一些基本的道德不能践踏,有一些基本的界限不能逾越。伦理关系、道德秩序为社会生活的正常运转提供了文化根基,但不同的领域又有其特殊规律和内在秩序,离开了这些规律和秩序,人在这个领域的活动必定变得混乱不堪。中国正处在前所未有的大转型期,传统的秩序失去了往日的约束力,现代的秩序仍未有强大的感召力。处在夹缝中的当代人经历转型期的道德之痛在所难免。事实上,无论是指责“道德失范”,还是呼吁“底线伦理”,都是期盼建构更加现代、更加理性、更有美好的文化秩序。
(二)美学维度的审美泛化说
美学是人类关于生命存在与终极超越的冥思,但其又是建立在压抑和规范欲望之上,这就造成了雅与俗、美与丑、善与恶的张力存在。审美作为人类理解世界和审思生活的一种特殊形式,指人与世界、人与社会之间形成一种超功利的情感关系状态,是一种理智与情感、主观与客观、感知和评判的关系存在。在审美这个词组中,“审”作为一个动词,它表示一定有人在“审”,有主体介入,也一定有可供人审的“美”,即客体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审美或者对美的追求是人与生俱来的品格。在传统社会,虽然人们并不缺乏美的对象、美的感悟、美的享受、美的憧憬,但真正意义上的美学是从18世纪才开始的。随着时代主题的转换和社会生活的变迁,“日常生活审美化”被提出并走进人们视线。从理论来源看,这一概念主要来自德国后现代哲学家沃尔夫冈·韦尔施1998年出版的《重构美学》和英国社会学家迈克·费瑟斯通1991年出版的《消费主义和后现代文化》。如费瑟斯通认为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消解了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导致艺术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事物之上。而事实上,在传统社会,美与日常生活的界限是清楚的,但在现代社会中两者间的边界日渐模糊,上至文人志士,下至黎民百姓,都成为美的享有者。